一针一线，缝纫悠长的岁月，一锥一纳，穿透厚重的时光。当160年前的制作技法，透过鲁氏传统童鞋帽的一个小小的绣片，重新展现在眼前时，一缕模糊的记忆，正悄悄爬进心间，向我们讲述着关于光阴的故事。

家族渊源

鲁氏传统童鞋帽的技艺可追溯的历史距今已有160余年，到王兆刚这一辈，传承谱系已有六代。

“再之前的人已无法考证，现在我的舅姥爷（姥姥的大哥）能回忆起最早的人就是鲁万盛，所以将鲁万盛记为了第一代。在他之前家中一直经营书画，到这一代时更加繁盛，还开了字号，当地的一个秀才还根据他的名字题了‘万盛永’的牌匾，这个字号现今在安徽省宿州市萧县。”王兆刚回忆，上世纪50年代时，生活所迫，家族中他们这一支辗转来到包头，“姥姥那一辈兄妹六人，一个大哥四个妹妹。姊妹之间，数姥姥的针线活最好。因为物质条件有限，当时一家老小的穿衣戴帽，都靠她手工缝制。除了鞋帽，姥姥还会裁衣，当时邻里周边都来找姥姥制衣。”王兆刚介绍，正因如此，家族传统童鞋帽的技法也在他们这一分支得到更好的传承。

王兆刚的姥姥鲁慧思手艺精湛，自剪自裁。又因出身书画世家，在家庭的熏陶之下，她的审美逐渐提升，设计刺绣纹样时融入了更多的文人书画元素。渐渐的，鲁慧思所制作的衣服鞋帽别具一格，与民间其他一些粗糙的制作区别开来。

“手艺传到母亲这一代，日常制作更多的是鞋帽。我小时候新兴服饰日渐流行，随着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人们对新鲜的服饰更感兴趣，传统制式的鞋帽渐渐被遗忘。”王兆刚记得，当身边的小伙伴已经很少穿传统鞋帽时，他还穿着姥姥绣的布鞋去上学，“小孩子不能穿素面的鞋，所以我的鞋上总会绣着花花草草。到我上小学或者年龄再大时，穿的是黑色布鞋，姥姥便不再绣那些花草，而是绣个小鸟或者小鸭子之类的。”王兆刚记忆中，当手中制作的传统鞋帽已远离了人们的生活日常时，姥姥和母亲的手工制作一直陪伴着他，让他跟别人都不一样。

后来，因为忙于工作和照顾家人，母亲许青梅虽然传承了鲁氏传统童鞋帽的手艺，但也只是偶尔制作一些赠送亲友。

系统传承

“五六年前姥爷的去世，让母亲一下子没了精神寄托，整个人陷入了情绪的低谷。带着对姥姥姥爷的思念，母亲把祖上留下来的制作图样重新整理出来，开始了传统童鞋帽的制作。母亲想着把这些图样制成成品，让更多世人看到，寄托对亲人的思念。我从四五岁时也跟着姥姥学剪纸和针线活儿，随着长大后我对民间美术有了深入的了解，才知道家中传承下的制作手艺非常珍贵，并申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目前‘鲁氏传统童鞋帽’已经成为市级的非遗项目，我的母亲也成为非遗传承人。”王兆刚介绍。

近几年，许青梅一直致力于复原祖上流传下来的传统鞋帽式样，因为传统鞋帽的制作耗时耗力，目前只复原出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许青梅正在制作、复原传统童鞋

“母亲只是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正宗的传统鞋帽样式，但并不很了解其中的渊源。直到我后来开始研究民间美术，才渐渐明白有些纹样为什么是那样的，家族一辈辈传承下来的纹样究竟是何寓意。现在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很多传统鞋帽造型制作逐渐西化，出现了卡通造型等现代风格的童鞋帽。中国民间传统鞋帽的造型是个独立的体系，是从古至今一脉相承的。中国民间美术中的意象造型，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鞋帽，形式是物质的，背后蕴含的思想是非物质的。所以我们要保护的不仅是它的制作技艺，还有它的传统纹样及制式。‘鲁氏传统童鞋帽’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完整地、成体系地将家族制作传承至今。近几年母亲一直在将留存下来的很多古老的绣样和鞋帽制式做成实物，比如猪鞋、青蛙鞋、狮子鞋等。在现今的传统童鞋帽制作中，这些制式大多已失传。”王兆刚介绍。

工艺考究

小小童鞋不足巴掌大小，可制作上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做大人的鞋更加精细和考究。

一双童鞋的制作就有12个复杂的共叙，制作前要先打袼褙，将棉布用莜面浆层层粘贴，然后刻鞋帮，按纸质鞋样剪出形状。然后粘鞋底，包边。鞋底有二到三层，上两层分别用斜布条包边，粘合，最底层铺底包边贴合。然后再制鞋底、粘鞋面，剪绣样，绣鞋面，粘鞋里，再镶边、掩鞋口、绱鞋，最后在鞋帮后面钉制粗布带，一件栩栩如生的童鞋才算完成。而剪绣样和绣鞋面等工序，要求制作者不仅有高超的缝纫技巧，还要有深厚的美术功底。

童鞋刺绣精美

造型栩栩如生

童帽的造型寓意丰富

鲁氏传统童鞋帽的制作考究，体现在样式、图案、工艺等方方面面。仅仅童鞋制底的环节，不同的寓意和讲究，施以不同的针法。鞋底总体上有纳和缉两种，纳“九针”的缝纫方法寓意“九子十成”，通过在鞋底密密缝可以使它结实耐磨。同时这也是民间的盘长纹，又称吉祥结，因为绳结的形状连绵不断，没有开头和结尾，用它来表示长久永恒之意。缉满底则使用“万”字和“回”字纹。

鞋底的“万”字纹

由于工艺繁复，在采访的大半个下午，许青梅只一个鞋帮单侧的绣片还没能绣完。通常来说，需要半个月或者更久时间才能完成一双传统童鞋的制作。不仅童鞋，童帽的制作也同样有十几道工序。

寓意丰富

在许青梅家，记者看到很多刚复原出的制式古老的童鞋帽。有孩子百岁抓周时佩戴的如意莲花帽，童帽是莲花型，前方的莲花瓣中间绣有一个童子，寓意莲生贵子，莲花瓣旁绣有兰花，寓意君子如兰。左右两边的蝴蝶扑榕花，象征着荣华富贵。帽顶上装饰有花苞、莲蓬、鱼、鹅的形象。鹅在民间象征阳，从地里生长的莲花则为阴，鹅噙莲寓意天地合化生万物，意在祈求多子多孙。两边的鱼戏莲花则寓意生活富足。

虎头鞋的制作沿用了从鲁慧思那一代传下来的刺绣纹样，由许青梅按照家传的技艺和流程进行制作。唯一变化的是受本地区农耕文化和草原游牧文化的影响，以及多年来家族与本地少数民族的交流与融合，许青梅在后期将传统的镶边针法改用斯特克特呼（蒙语译为“花牙针法”）缝制，此外刺绣纹样也使用了大量的蒙古族云纹，使其制作的传统童鞋帽更具本土特色。

鱼鞋的设计很是巧妙，鱼鞋两侧的鱼形在鞋头相对应，从正面看鞋头是一条大鱼，鞋的两侧又分别有一条小鱼，寓意大鱼生小鱼，一代又一代。鞋底缉“万”字，也寓意子嗣连绵不断。

除了这些较为常见的鞋样，记者还见到了许青梅复原的较为少见的猫鞋。因一些地方对猫的崇拜，因此民间有猫鞋的式样，猫和虎都有驱邪、镇邪之寓意，民间传说猫有九条命，因此猫鞋也寄托着长辈希望孩子生命力顽强、长命百岁的美好愿望。

目前，鲁氏传统童鞋帽很多家传的古老鞋帽制式仍停留在图样上，许青梅希望能一针一线地将其复原，将鲁氏传统童鞋帽流传下去。

包头晚报全媒体记者 霍晓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