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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相接传承兵工星火(上)—北重集团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退休员工白德忠访谈

白德忠:山西省太原市人,今年85岁。1954年大学毕业,1955年12月21日从太原山西机床厂调入北重集团,担任特钢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1994年正式退休。工作期间,他自学俄语,独自翻译并正式出版了《稀土金属合金》,编著了《身管失效与特钢材料》。他所翻译、编著的书籍,对钢铁大锻件行业以及年轻一辈钢铁人有传播借鉴的意义。他将自己一生中的40年都奉献给了北重集团,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兵工事业。

记者:

1955年您进厂时厂里是什么样的情形?

白德忠:

当时厂区什么也没有,只有用宿舍作为办公室的两栋楼,我们在南面那个宿舍楼里办公,就是翻建前的呼得木林大街老楼房。

记者:

是整个工厂就两栋楼吗?

白德忠:

不是,整个有十几栋,办公室仅占了两栋宿舍楼。

记者:

当时环境条件怎么样?

白德忠:

当时只有300人左右,大家都挤着办公,科室也不多,记得有一个冶金科,还有工艺科、劳资科、干部科、教育科、基建科等,其他更多科室有无成立记不起来了,工厂还派有部队警卫。

记者:

当时有没有分厂,像现在的特钢事业部、安防公司之类的二级单位?

白德忠:

没有,什么都没有,当时还没有成型,我来的时候还处于技术设计阶段。厂里的规模有了,厂里多少人、多大、主要产品是什么,这个有了,但是保密,具体什么单位,多少个车间、岗位,还没有。

记者:

当时厂里生产什么产品?

白德忠:

还没生产,厂子里计划品种、规模有了,但还没具体运作。但生活还可以,来厂后就发了棉衣费、风沙费及安家费,物价相当便宜,一根麻花才6分钱,一斤羊肉3.6角,一两烧麦1角。

记者:

当时什么都没有,那您具体负责什么?

白德忠:

我在冶金科,是炼钢组的一个小副组长。

记者:

当时的一些技术是咱们自己研究吗?

白德忠:

当时分来好多大中专学生,大约有30多人,包括炼钢的、锻压的、铸造的、热处理的、机加的,他们都在外面实习。国家当时有规定,大学毕业后不能直接上岗,得先到工厂当工人实习一年,所以他们都在外面实习。因为我已经在炼钢工作岗位上实习过,转正为技术员了,所以我来了以后就直接当正式技术员用了。再一个就是学习俄语,翻译苏联来的资料。咱们自己一点技术都没有,完全依靠苏联的,不能改,改了属于违规。全面学习苏联,苏联专家说一你不能说二,让你怎么干,你就不能有偏差。

记者:

有苏联专家来咱们厂吗?

白德忠:

有,大约有10多个苏联专家来指导,有一个老专家专门管我们,就是现在的特钢事业部。虽然那时已经和苏联有些纠葛了,但是专家还是负责的,技术也好。

记者:

咱们厂第一次生产出(炮)身管是什么时候?

白德忠:

1960年7月10日下午1点零4分,炼出了第一炉特钢钢水,锻成了几支身管,但性能不完全合格,但是这完全是咱们自己冶炼的。苏联专家撤走了,炼钢的办法、工艺、资料就缺乏了,好在咱们都翻译成了中文。冶金科我们八位本科生翻译了一本书,叫《酸性平炉炼钢》,是从理论上告诉我们怎么炼特种钢的。

记者:

咱们按照人家的工艺生产,有没有失败的时候?

白德忠:

有啊,但是经过反复试炼成功了,1960年后就生产出了合格的身管及产品用四大件。

记者:

咱们是经过多长时间的反复试炼才定型的呢?

白德忠:

到1963年前后就稳定了,基本上就是炼一炉成一炉。但也遇到了不少困难,炼钢的时候技术不成熟,比如出现化学成分偏差、偏析线、非金属夹杂物等缺陷,或力学性能不合格等。国内生产的各种型号产品用的锻件都可以生产了。

记者:

这个过程中,您和其他人一起付出了多少?

白德忠:

那个时候炼钢这个工作和机加性质不一样,炼钢时,大学生与干部们大多必须在现场一起干。那时候粮食也缺乏,有时吃不饱,白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休息,炼不出钢就不走,只管接着干。这个中间出现了一个比较大的事件。1960年的时候,苏联专家走了,国际上也封锁咱们,镍没有了,很紧张。炼特钢必须有镍,形势所迫,有人提出用咱们包头稀土金属代替镍,这是咱们兵工部门在全国范围内在特钢产品身管上首次大胆利用稀土,当时是保密的,全国都不知道。平炉与电炉一共炼了几十炉,基本是成功了,但并不理想。后来国际上形势也变了,镍也买来了,稀土钢就作为国家储备没有生产。稀土是咱们包头的富产资源,人们不敢多用,还不知道稀土的较多性质,应用稀土炼钢在技术上不是很明白。但这对咱们内蒙古包头稀土的发展意义是很大的,给稀土开辟了钢中应用的一个路径。为这个事情,中央专门召开了“四一五”稀土会议,咱们厂是我去的,不久,全国展开了扩大稀土应用的浪潮。我翻译出版的《稀土金属合金》也对稀土应用起到了传播作用。这之后我去一线就少了,主要负责编制工艺,一线人员的功劳很大,他们把特钢生产技术推向了更高的水平。特钢为什么能在北重集团有这样的地位并稳步前进,主要是创新比较及时。技术先进了,酸性平炉炼钢就落后了,将要淘汰了,就要搞新的方法,厂内适时研究出新方法,叫真空喷射冶金法,这是咱们厂发明的,英文字母缩写为VI法,这等于是对特钢冶炼的创新。这个新方法在1984年9月《人民日报》公布,获得了国家发明二等奖,把钢的性能水平提高了一个等级,同时又上了电渣重熔精炼,这是第二次创新。第一次只是稀土代替镍,应为创举,也可以说是交了学费,学会了新材料研究方法;第二次是冶炼方法完全成功的;第三次创新是2002年前后,酸性平炉改碱性电炉。那时我已经退休了,钢里的杂质大大降低,提高了钢的质量,炼钢速度也更快了。没有这三次超前的创新,就没有咱们现在的特钢基础,这是咱们全体技术人员、工人、领导共同奋斗、努力创新的结果,为包头工业基地建设尽了自己的力量。1986年,我借调到兵器部二局工作,因为对炼钢比较了解,所以快速与军方、部内司局会签,以〔86〕兵二综字第273号文批准拆除酸性平炉。

记者:

对于工厂整体的改变,您能说说吗?

白德忠:

1955—1956年开始有了车间编号,但是还没有房子没有人,特钢系统派去苏联学习的20多个人也都回来了,他们成了主力。1958年,咱们的厂房开始盖了,很快就盖起来了,还有“三工校”“基干校”等。之前的车间编号都是苏联专家给定的,不准随便改,原来101车间不叫101,叫29车间(炼钢),102车间叫27车间(锻压),103车间叫25车间(热处理),后来苏联专家走了,才慢慢演变成现在的状况。

1970年生产达到高潮,大锻件年产达到2万多吨,做出的主产品上几千台了。大锻件还供应国内兄弟单位,同时出产了许多新产品。

记者:

您看着北重集团从一片黄沙上成长起来,有什么感受吗?

白德忠:

我对这里是很有感情的,我们来的时候是在东河车站下车坐着毛驴车来的。工厂培养了我,养活了我们,又造就了下一代。现在经营状况良好,并在国内享有盛名,我深感自豪啊!但是在现在社会条件和政策下,企业经营难啊,我深深关心企业未来的发展。

记者:

您是哪里人?

白德忠:

我是山西省太原市晋祠镇人,我的家乡山水如画,古镇荟萃。我大学毕业分到山西机床厂,后来调过来。到包头下火车后,坐的是毛驴车,路都是小圆石头铺的,当时住在东河,那里有个办事处。那时候风相当大,从东河走过来要三个小时,后来我们就搬到厂里了。老楼房那里有个食堂叫一食堂,现在回想那时候,吃饭挺艰苦,只能吃土豆,别的还吃不上,包头那时候没菜,什么芹菜、菠菜、西红柿,根本见不着,炒白菜是甲菜,一毛钱一盘,炒土豆是乙菜,五分钱一盘,比较艰苦。但是那时候不觉得很苦,觉得土豆菜还挺香,我爱吃菜,但又舍不得吃甲菜,觉得还挺不错的。我到了这样大的工厂,到几万人的大厂当技术员,了不得啊,真是高兴啊。那时候到北京,拿着北重集团的工作证,哪个文化馆都能免费进,参观买票都是优先。到了部里面办事,似乎是当了老大啊,问哪个厂的,说北重集团的,很骄傲。咱们厂也大,产品也做主,这是学技术最好的园地呀,什么技术都有啊,从冶炼、锻造到机加,到表面处理,什么都有啊,这样的厂子哪有啊,北重集团号称亚洲第一大兵工厂。

记者:

这么多年您有没有想过回家?

白德忠:

有过调回山西中国银行的机会,没有去。当时和老伴说来包头来对了,虽然风沙特别大,但来了北重集团,觉得待遇、生活、工作都很好,再加上包头建设逐步向好,花草满地,绿树成荫,同时也舍不得在工厂这样对口的专业,也就不想调回山西了。

记者:

白老,您对现在的后一辈炼钢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德忠:

我40年专门从事技术,甘为人梯,只要努力前进总会有些着落的,只不过大小与多少而已。现在的年轻人头脑都很灵活,对社会的了解也多,手机啊网络啊信息很多,但似乎不太能吃苦,有的人不愿意进入艰苦的劳动环境锻炼,盼望他们踏实地到生产现场锻炼自己,锻炼成一个既有实际能力又有智慧的人。一定要充分发挥优势,比我们这些老朽更强,把北重的事业搞得更好。同时也希望国家切实注重实业,真正鼓励踏踏实实搞工业技术的人。

记者:

如果让您用几个字来形容您奋斗一生的职业,那是什么呢?

白德忠:

回顾过去,创业艰辛;展望未来,前程似锦。努力抢占市场之林,不断前进。

(记者:郭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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