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
“不记得哪年哪月爱上你,只记得你陪我欢笑伴我流泪……亲亲的二人台,土土的二人台,就像这片天,就像这片地,总在我心里”,每当我听到这首歌时,脑海中便会涌现出家乡土默川上的一方戏台,以及戏台上正在表演的一种地方戏,这戏名叫二人台,顾名思义,就是两人一台戏。
二人台,家乡俗称“打玩意儿”,大概就是一种玩耍的技艺,距今已有近二百年的历史,是走西口的产物。其曲调融合了秦腔、道情、信天游、蒙古族长调短歌等音乐元素,在兼容并蓄中形成自己独特的曲调。而演唱的内容多与乡野有关,柴米油盐,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所以人们把这种戏称为“小戏”、“草根戏”、“草台剧”。
二人台小戏的流传地域仅限于晋蒙陕冀的一些地方,相对集中于黄河两岸,在这片地域中,家乡土默川是二人台的发源地。二人台在百年发展历史中,吸收了舞蹈、杂技、曲艺等民间技艺,成为我国戏曲百花园中的一员。当然作为戏曲,它没有大剧种的程式和规范,演员只有一丑一旦,剧中人物也大都是村妇、牧童之类,绝对没有帝王将相、达官显贵之流。乐队由四胡、扬琴和枚“三大件”组成,虽简单但实用,被人们称为小戏应该名副其实,恰如其分。
初次认识二人台,还是在我的童年,那时二人台作为“牛鬼蛇神”被禁止演出,村里的二人台演员被收编到“样板戏”剧团,他们就用二人台的曲调演出《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二人台《走西口》中的太春摇身变为杨子荣,还是一身短衣打扮,而李玉和则提着煤油灯满台乱转。改革开放后,二人台解禁,“样板戏”剧团解散,二人台小戏班应运而生。小戏班规模不大,演员和乐队合起来就八九个人,但个个一专多能,一会儿是演员,一会儿又是乐手。这些演员都没有经过专门培训,大多是师傅们的口传心授。演出的道具十分简单,几件普通的百姓衣服,一扇一绸一鞭(霸王鞭)足矣。化妆品更是就地取材,旦角用红对联纸蘸水染脸,丑角用锅底黑和白泥粉涂抹。演出场地因陋就简,八九根木棍就可支起一个戏台,即使在正规戏台演出也没有幕布之类的装饰。
只要一村搭台唱戏,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都来观看。村里人看戏,往往坐块儿砖头,或垫些杂草,那些老汉们更是席地而坐,戏场里尘土飞扬,犹如土里土气的二人台,但却接地气、聚人气。三通锣鼓打罢,先是牌子曲演奏,这是演出前的序幕。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中,就看见从后台款款走出一位俊俏的小媳妇,“家住在太原,爹爹孙鹏安,生下一枝花,起名叫玉莲”,玉莲挪着碎步来到台前,这一亮相博得满场喝彩。这是二人台传统剧目《走西口》,也是每个村庄开场戏的必演剧目,据说可以从中看出戏班子的优劣。虽然人们自己也不清楚看过多少回,但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觉,那浓浓的乡音,忧伤的四胡,虽说人生如戏,真真假假,但二人台演出的戏都是真人真事,台上的玉莲就是台下每一位观众的祖奶奶。“咸丰整五年,山西遭年限,有钱的粮满仓,受苦人真可怜”,没有借上一粒米的太春唉声叹气地走上舞台,他要告别新婚不久的妻子,踏上生死未卜的西口路。玉莲凄惨地哭唱道:“哥哥走西口,妹妹也难留,早知道走西口,哪如不成亲”,“妹妹莫伤心,哥哥对你明,口里走口外,不只哥一人”,在悲伤的丝弦声中,玉莲一桩一件地叮咛太春,台下的老太太们早已开始哭天抹泪,小媳妇们更是紧紧攥着自家男人的手,仿佛自己的男人也要走西口。演员和观众都是走西口的后代,演员演得真切,观众看得忘情。“哥哥往前行,拐弯看不清,上房瞭一瞭,再瞭瞭心上人”,“走出二里半,拧回头来看,我看见小妹妹,还在房上站……”一出《走西口》是所有西口后人最好的教科书,正是先辈们披荆斩棘开创的西口之路,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乾坤。一方土戏台,演绎了多少西口人的悲壮,诠释了多少夫妻的不离不弃,浓缩了多少家庭不一样的人生。二人台小戏中没有“咿咿呀呀”的拖泥带水,也没有公子小姐的浪漫情怀,他们所演唱的就是自己生活中发生的故事,《水刮西包头》,《五哥放羊》,《打后套》,《光棍哭妻》,《小寡妇上坟》,《皮筋顶灯》等都发生在自己身边,一台戏就是几百年沧海桑田的映射。
土言土语的二人台,没有编剧,也没有导演,就是自己演自己,自己演祖先,他们愿意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痛快淋漓地倾诉,把生活中的不快和烦忧一一化解。土生土长的二人台在乡村唱响,在西口后人的心中得到回应,一曲悠扬的旋律,伴随着一代又一代土默川人从孩童到暮年,从鬓须皆白到地老天荒。
二人台越唱越年轻,从贫穷唱到富裕,从缠绵唱到激昂,从土默川唱到维也纳,二人台终于成就了自己的磅礴之气。如今,二人台艺术节已经成为内蒙古重要的文化品牌,土右旗也被国家命名为二人台文化艺术之乡,我们理应为二人台美好的明天,继续吹拉弹唱。
(编辑:吴存德;校对:王荻;一审:武巧英;二审:王国秀;三审:贾星慧;终审: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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