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本土作家马宝山
我将笔触深入到人物心里
马宝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协小说创作专委会委员。 2003鲁迅文学院第二届高研班(主编班)结业,曾任《鹿鸣》文学月刊社副社长、副主编。 迄今出版长篇小说《嘎达梅林》《青山青黄河黄》、短篇小说《家园》、中篇小说《武安乞王》、小小说集《马宝山小小说》《沉香佛珠》《唐时明月——唐朝诗人故事》、长篇报告文学《丁新民与他的民工兄弟》(蒙、汉文版)《牧歌草原日出早》(蒙、汉文版)《一路走来的额尔敦》(蒙、汉文版)等十八部作品集。获得内蒙古自治区第五届、第七届文学创作“索龙嘎”奖;获得第十届、第十一届和第十三届内蒙古“五个一工程”奖;获得中国当代小小说风云人物榜“小小说星座”荣誉称号。荣获第八届小小说“金麻雀奖”。2008年,长篇报告文学《丁新民与他的民工兄弟》荣获中宣部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
近日,我市作家马宝山荣获《小小说选刊》“小小说创作40周年奖章”。他是我市唯一获奖的作家。记者对其进行了专访。
文/图 记者 李岸

马宝山: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作家,大多起步于改革开放初期。那时候读书热,写作热,不少年轻人都有作家梦。我从小喜欢画画,读了一些书后也产生了当作家的想法。当时我在二机一中(现在的北重一中)当美术老师,负责学校的宣传工作。一次,我组织几个高中生出黑板报,登了一个高中生写的文章,题目叫《春归校园》。文笔自然,情感真诚,非常感人。许多同学和老师站在黑板报前阅读,一篇一千多字的文章竟在校园里轰动起来了。这篇文章也让我感动,同时激发了我的写作冲动。我就借这篇文章的立意,联想虚构了一系列故事,从3000字写到9000字。投到刚刚复刊不久的《中国少年》杂志。一个月后,编辑来信,多有勉励赞誉之词,虽然被退稿,却有了写作的信心。从此,我开始阅读、练笔、写作,经过两年的努力,1980年暑假,我写了一篇孩子劝说爸爸戒烟的故事《我和爸爸》,投到了《鹿鸣》杂志社。当年第6期发表了,这是我的处女作。
我的写作之路应该说起步于轰轰烈烈的解放思想时期,起步于那时候的读书热。

记者:马老师,您是怎样看待教育和学历的?

马宝山:我的学历不高,只读过高小,而且蒙汉连读,基础很不扎实。当初我给报刊投稿,编辑没少下功夫给我改稿子,真是难为他们了。
教育程度对谁都很重要,包括文学创作者。不过,我们知道作家里学历不高的人不少,我也一样,走上文学道路后,组织上安排我两次上大学。一次上的包头师专文研班,一次上的是鲁迅文学院高研班。
我认为对一个写作人来讲,最重要的是读书和深入生活。这是作家必不可少的两门课程,缺一不可。


马宝山:是的,我也觉得很幸运,差不多每两三年就迈一个台阶。1980年末发表处女作,1983年初小说就上了省级刊物《草原》,接着上了省外刊物。包头师专文研班结业后,我就回老家阜新农村深入生活,坐在热炕头写了两个短篇小说《“小气老汉”更名记》(发表于《草原》);《媒婶儿》(发表于《鹿鸣》),还获得了全国青年作者征文奖。
这再次证明,作家要学习,要深入生活。我在农村写的小说人物就是生活中人。“小气老汉”原型就是我二伯。“媒婶儿”是我舅舅邻居家一个快人快语的中年妇女,这是我的小说里一个非常鲜活的人物。因为正面写“媒婆”很有新意,内蒙古作家协会编辑出版小说集,选了《媒婶儿》。

记者:您的小说有哪些创作风格?

马宝山:我写短篇小说,写中长篇小说,选材很多,想什么写什么,所以,看不出写作风格。后来,写小小说风格就渐渐显现出来了。
我的小小说大多发表在刊物上,作品总是安排在“今古传奇”“古今异闻”“世态万象”一类栏目里。这样,我的小小说就有了传奇故事的意思,也有人认为我的小小说属于笔记体。
最近,翻看上海黄先生的微读馆(庆乐随笔),一个浏览量近一千万的文学平台,推送我创作的《唐时明月——唐朝诗人故事》系列人物王维的小小说——《心有阳光》。黄先生评论:读马宝山的小小说感觉有一番风味在心头,他的历史小说就像森林最深处积满的落叶,一层覆盖一层,它们已经枯朽,粘连在一起。然而,在马宝山笔下,那些经年累月的腐叶,片片都复活,鲜润起来,丰盈起来。让那些渐行渐远的故事与人物被作家一一召集,还原出历史情境中的人性面貌。无论是复杂深邃,还是意味深长的人性,被作家精心改造提升,透彻翻晒,然后让他们在艺术泉水浇灌下,翠绿可爱,新鲜迷人。




马宝山:我就用第八届“金麻雀奖”评审意见回答你的问题:马宝山善于利用史料和传说,提取、转换出文学作品,将传统文化在人物灵魂中内化,由“行为”显现其独特性。作品语言朴素,自然流畅,以传统的笔法,编织出有意思的故事,给人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阅读惊喜和快感。所携带的文化信息含量和生活理念,赋予了作品张力,读来震撼人心。
我两次获得内蒙古文学创作“索龙嘎”奖(自治区政府奖),都是以一组小小说摘取此项大奖的。此外,获得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组织的多种征文奖。2008年,小小说《月亮》《金子》《尼姑庵》入选王蒙、王元化为总编辑的《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微型小说卷(江曾培为微型小说卷主编)。


马宝山:首先,要为即将动笔的小说想好一个立意,再去深入挖掘人性。我讲一个例子:爷、爹、儿子三代人给地主拔麦子。爷爷拔得腰酸背痛,爹爹拔得汗流浃背,十八岁的儿子却在麦地里东张西望,心思全不在活儿上。爷爷拼命做,想挣钱给孙子娶媳妇,早抱重孙子;爹爹拼命做,是为了多得几袋粮食为一家生计;孙子呢,全没有这个想法,东张西望盼日落回家。忽然,有一天,孙子用心拔麦子了。爷爷说孙子懂事了,爹爹夸儿子出息了,三代人都很高兴——这是故事。
我把故事延伸了一下,将笔触深入到人物的心里,这个故事就会发生很大变化:儿子不再东张西望,埋头挥汗如雨拔麦子。爷奇怪,爹也奇怪,这小子怎么忽然变了呢?晚上在地主家,爹发现儿子喜欢上地主家漂亮的小姐了,想娶她做媳妇,就拼命为人家干活,在东家面前拼命表现。因为人性得以开掘了,人物复杂的个性就表现出来了。再按照事先确定的立意展开故事情节,就完成了一小说的创作过程。


马宝山:开始受河南作家孙方友的影响,写了不少小镇人物和土匪的小说。所以,坊间就有了“南有孙方友,北有马宝山”写土匪小小说的传言。后来,受汪曾祺散文化叙事、诗化语言和民俗美学为核心特征的淡泊隽永的写作方式影响。比如,我学步汪曾祺改写《聊斋志异》,走的就是汪老的路子。不同的是,我让一些故事再往前走一二步,让故事再曲折婉约,使人物个性更丰满鲜活一些。
比如《崂山道士》,讲一个叫王生的人,去崂山学道术。在山上待了两个月,吃不得粗茶淡饭、天天进山砍柴的苦,便要下山回家。离开道院时求道士教个小法术,道士就教了他穿墙术。王生学会穿墙口诀,演练时都能穿墙而过。在辞别师父下山时,师父反复叮嘱他莫要虚妄,否则法术不灵。王生回到家,向妻子炫耀学得穿墙术。谁知一头撞在墙上,摔倒在地,脑袋上磕了一个大包,被妻子嘲笑一番。王生非常生气,大骂道士是骗子。《聊斋志异》原文到此为止。
我把故事延续了一下:王生穿墙失败,摸着头上的包,大骂道士:枉为人师。忽听身后“呵呵”的笑声:“真是屈枉贫道了。”王生回头一看,师父站在身后“下山时一再告诫你,不可张扬,不可炫耀,你偏偏不听,吃苦头了吧?”王生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错了,错了,弟子真真是错了。”“知道错了就好。”师父说:“我再教你一个小法术,神眼探水,一眼探看地下水脉,可帮助乡亲掘井取水,润泽田园,可好?”王生低头拜谢,再抬头,道人不见了。留下一张纸签,上面写着探看取水秘诀。王生背熟上面的诀文,为乡亲们选址掘井,润泽田园……
我在前面说过,一定要把人带到阳光里,要给小说人物以温度。我改编续加故事里的王生不再是虚妄张扬的人,而是帮助乡亲们挖井开渠浇灌田园的热心人。人物不再是被讥讽的对象,而是知过改过的明白人。这种改编是一种很好的尝试。


马宝山:从小小说写作起步是个好想法。小小说故事单一,人物就二三个,编好故事情节,写活人物,再为小说选个好的立意(主题)就基本成功了。因为小小说门槛低,一般初学者很容易上道。但是,写好、写出经典小小说就很难了。因为,文章越短越难下笔。美国作家奥莱尔的《在柏林》五百来字写一场战争。中国作家徐行的《立正》,孙方友的《蚊刑》极为典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传世之作。
因为小小说短小精悍的特点,不仅走进了中学、大学的课堂,还被选为中高考试题,就是为了培养年轻人的写作能力。据我所知,选进课本、作阅读范本的小小说就有许多篇,选做试题的小小说也有千余篇吧。我有十多篇小小说也被选上了中高考试卷,还有几篇小小说被译为外文,在美国、日本、加拿大作为大学教材进入了课堂。
王蒙说过:写小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的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多半在于一个“妙”字,短以胜长,句句抓到痒处,打到痛处。
所以,走文学创作之路,可以从小小说写作起步,持之以恒,坚持到底,小树必成大树,小溪必成洪流。

(编辑:吴存德;校对:霍晓霞;一读:张飞;一审:张燕青;二审:贾星慧;三审:王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