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孔令燕在“鹿鸣大讲堂”上的演讲

江山皆我句——“新大众文艺”的时代内涵

□文/图 记者 李岸

9月20日，在2025“鹿鸣文学季”系列活动中，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孔令燕为包头的作者和文学爱好者带来了“包头记忆·时代书写”文学讲座。

讲座分五个部分：“新大众文艺”、当前新大众文艺的现状、现实主义创作主流和两个基本问题、包头文学的资源禀赋、关于阅读和写作。

“新大众文艺”最大的意义是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了书写的权利，我们每一个人都成为自己生活和记录这个时代的书写主角。近几年文学理论上最大的一个收获就是“新大众文艺”的提出。因为他让我们每一个人成为主角。江山皆我句是我们所处的生活，我们所看到的历史，自己城市的一个记忆都可以成为我们书写的对象，每一个人都有书写自己生活的权利。

“新大众文艺”是近两年的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现象，最早是来自前几年，有很多的素人写作，其中来自北京，有一个新工人文学小组，他们里面有一个人叫范雨素，她是一个保洁员，一个打工者，但是她书写出来的文字非常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有诗意，这就是说不是说文学工作是一个外在的、正儿八经坐在那儿才能叫作家、才能书写，我们每一个人自己的生活都能带给我们内心的触动，所以她当时就一下子特别受关注。

后来又出来很多快递员，包括今年上了春晚的王计兵，他写的《赶时间的人》，在我看来是这些年最感动我的一首诗。我们想，如果是一个职业作家，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形式来书写、记录他们的这种喜怒哀乐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我们作为一个外在的观察者，谁也感受不到那样的真正的切身的那种肌理和情感，王计兵他本身是一个外卖员，他把自己的生活写了出来，用非常有力量，饱含着情感和血，我觉得是血肉融入的这么一些诗句，写了出来，非常地直白，非常地直击人心。这就是说他因为身处在他自己生活的核心里面，所以他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前些年有一个诗人叫张二棍，他是一个地质员，每天走在荒凉的大地上，他写出的诗句就特别打动人心，有诗意有意象。

“新大众文艺”是近几年网络文学发展的趋势，随着素人写作和大众创作作品的增加，这些作品逐渐被专业人士概括为“新大众文艺”。这个名称最早在《延河》杂志2024年第5期提出，同年该杂志第7期发表《新传媒时代与新大众文艺的兴起》一文，引起了广泛关注。随后，《延河》杂志设置“新大众文艺”专栏，吸引众多文学爱好者创作投稿。“新大众文艺”概念的提出，标志着人民不仅仅是文艺的剧中人，也是文艺的剧作者，每一个人不仅被书写，同时也是书写的主人。

“新大众文艺”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文学的书写仅仅是其中之一，还有雕塑，绘画的，我喜欢的艺术形式，我就去尝试，就是我心写我口。还有一些唱歌的，包括那些做短视频的，他们用镜头去书写自己，表达自己，这也是一种方式，这些鲜活的艺术实践都是新大众文艺的一个充分的诠释。

“新大众文艺”带给文学的一个最大的冲击是，让我们看到鲜活的生活。当职业作家写出来的东西不再被大众关注，不再被读者认可的时候，其实不是一种技术，就是因为情感不够真诚，是因为缺少了生活。

其实文学来自生活，这是我们每一个人拥有的那种共同的资源。我们作为一个写作者，都写什么？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

西安的一个作者，写了小说，就是写了在西安建兵工厂的这些人的生活。为第一代兵工人写了一部作品。我看了特别感动的，他就写出了大家不了解的事情。不了解这个行业无法书写。谁来书写他们？职业作家不了解，只有对这部分人有情感的人书写的，这部作品让我看到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的惊喜，也很感动。虽然他叙述上没有那么的完美，语言显得比较粗糙，结构不那么完善，节奏上也有点拖沓，塑造人物的时候也有特别不完美的地方。但是他让我看到了一群人，看到了一群人为国家，对整个的行业所付出的那种生命的、血肉的、情感的，一代又一代家族的这种奉献。

“新大众文艺”带给我们每一个人的一个信心，表明文艺创作更加民主化多元化，每一个人看到的东西，不再是一个统一的，多人一面的。文学创新一定是标准的百花园，是百花齐放就是每一个人写出自己的生活。

王计兵的诗《赶时间的人》，他能用一个外卖员的角度写出自己的感受：“从空气里赶出风，从风里赶出刀子，从骨头里赶出火”，除了他，没有一个人能写出，他把切身的感受写了出来，这就是有血有肉的诗句。

他没有上过什么大学，没有受到过太多的教育，但是对生活的热爱，真正地用心去感受生活，才能有自己的认识，写出属于自己的句子。

文学的基本功能和传统是记录和抒情。

文学要表达情感。有家国之豪情，有世人之柔情。文学就是要有共情的能力，有人人能体会的情感。

不管是书写者，还是一个阅读者，或者是一个文学的爱好者，一定要去用心感受。用心是文学从业者的一个基本功，用心观察，然后去体验自己的生活。

文学有记录和抒情的功能。文学依然要表达我们这个时代最柔软、最鲜活最形象的那些领域。

《诗经》的作者也都来自大众，当年的诗经可不是专业的一些写作者，都是人们在生活生产和一年四季的变化中生出来的那些动人的诗句。我们现在觉得《鹿鸣》那些诗句显得特别高级，其实当时就是普通的一位古人站在春风里送他的爱人或者送他的挚友的，脱口而出的句子。

还有很著名的唐诗宋词，抒发文人的情怀，有个人的也有家国的。我特别喜欢的一首诗是杜甫的《赠卫八处士》，这是杜甫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写的一首诗，写给发小的。他和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中间倏忽几十年就不见了，忽然某一天他们在一个地方见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人到老年了，他写了一个感慨，写了几十年未见的这个朋友再见面时的那种惊讶，发现自己两个人都人到老年了，当年大家在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的朋友少年，他的孩子都很大了，然后还有惊喜，老朋友来了，把最好的饭菜拿出来，两个人酩酊大醉，然后又离别。

唐诗宋词，不仅仅是书本上的一个非常客观的，要考试的题目，我们还可以从这里面看到古人的人生、情感、情谊和生活。

杜甫是诗圣，他写的就是现实主义，几句诗，就把一个少年分离，老年相见，又要分别，再也不见的一个场景描绘出来。

这首诗那么的打动人，他当时是职业写作者，他可能技术上更完美。你有感触，你就用最朴素最直白的文字写出来，大道至简，就是每一个人都能写，我们能说话就能写作。

我经常推介大家去读汪曾祺，汪曾祺的作品，没有那么多的设计，但是他的文章天成，他写出了我们日常的生活，写出了那种烟火之中的那种韵味，这些都是可以带给我们普通的书写者带给我们信心。

还有苏东坡的《定风波》。苏东坡的每一首诗有豪迈的、有婉约的、有深情的，也有这种特别的超脱，就像“也无风雨也无晴”，一样超脱。

除了情感抒发，我们还要对这个世界表达一种态度。就是文学参与社会的态度：文学功能的社会属性。

古今中外的经典里面，都能看到，有批判现实主义的，有浪漫主义的，有伤痕文学，有寻根文学，这些就是态度。我们如何用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人生，对这个时代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

我们要记住这个时代，我们对这个时代要有一些态度，要有一些我们自己的使命责任等等都是态度。

你看以前这些文学里面有革命的文学，早年鲁迅先生的作品，有很明显的态度，他会对当时的社会，对当时的历史表明自己一个基本的态度，像鲁迅先生，而且他不仅仅是批判。

他的文字是非常美的，他的散文诗，他的《野草》，他在《两地书》中给许广平写的那些信，从这些可以看到。鲁迅先生是一个热心肠，他还鼓励很多的青年，鼓励他们去写作，包括柔石、萧红、萧军等。

鲁迅先生是一个立体的人，是丰富的多面的，他既有特别硬的有火药味的那些文字，还有特别温暖的有诗意的那些作品，所以作为写作者得多读鲁迅先生。

大家在书写过程中也会经常遇到一个问题，文学如何进入生活，文学如何记录现实，就是要写我们特别熟悉的生活，我们先从自身开始。“新大众文艺”是让我们每一个人有书写的权利，我们也许就可以从家人开始，家族记忆开始，只要你认认真真地把家族史写下来，肯定也是对时代的记录。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文学如何高于现实。记录生活，对生活进行抒情和表达，就要高于生活。当你想到怎么表达的时候，其实你的文本就高于了生活。所以无论文学怎样的变化，怎样的变迁，还需要回到生活，回到人。

关于现实主义，最早是恩格斯提出来的，他给现实主义下的定义是：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著名作家秦兆阳认为：现实主义是指人们在文学艺术实践中对于客观现实和对于艺术本身的根本的态度和方法。这种态度和方法以无限广阔的客观现实为对象、依据和源泉，并以影响现实为目的，但并非对现实进行机械翻版，而是追求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

我觉得包头有这么几个独特的方面，大家可以多关注。除了自身的这种日常生活、人生的体验之外，包头还有历史，有工业，有民族，有生态，还有一些民间文化，我觉得这些都非常有意思，可以去书写。

包头有着非常丰厚的文学资源，先辈也留下了很多文学资产，还有那么多宏大的、能对这个社会带来力量的那些革命、建设的题材，我们去观察去书写，从自己擅长的领域，用不同角度的色彩的文字，去书写。

不管是阅读还是书写，每个人都需要设定一定的标准，就是多看经典文学，多看已经经历了古今中外时间的淘洗之后的那些经典。那些经典，值得我们好好地去阅读、去模仿、去参照。

写作就是要用心。著名作家孙犁提出的“文章写法，其道则一。心地光明，便有灵感，入情入理，就成艺术”，可以给我们带来深刻的启发。我们总是要写一些入情入理的东西，再加上比较精美的有艺术性的文字，或者是技术的加工，它就是艺术。

孙犁先生的散文、小说，文学爱好者都可以多阅读，他的文字是可以带给我们启发的，如果要模仿就要模仿这样的文字，就是有文气，有文心，有艺术气息的，而且有情感的这种文字。

（编辑：吴存德；校对：霍晓霞；一读：张飞；一审：张燕青；二审：贾星慧；三审：王睿）